富二代塞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塞尚的孙子，是我。”毕加索说。是自谦吗？不不不，自称一位伟大艺术家的后裔，是自信。

西方艺术史上，有三个人被尊称为父：13世纪画家乔托、16世纪理论家瓦萨里，最后一个是保罗·塞尚——现代艺术之父，他教会了后来人画画。

戴草帽的自画像 1875-1876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藏

就是他，毫不留情地指出现代画家的任务：别再修饰、模仿、再造！别拐弯抹角！也别讲什么故事！把用来仿真的空间感、光影都去掉，纯粹的视觉语言，就是新艺术。

从塞尚开始，绘画不再取悦于人。

得益于新技术和生活方式变革，画家与旧有方式切割，意志得到尊重，想法得到伸张。他们走到了前台，不是仆人，也不用自卑。换句话说，他们是艺术家了，拥有署名权。

这位毕加索口中“所有人的父亲”，有一个很强势的父亲。塞尚爸爸是一家银行的联合创始人，虽然希望儿子学法律，但还是容许他搞艺术了，爸爸去世后留给塞尚巨额遗产——使他衣食无忧，能够专心地钻艺术的牛角尖。

塞尚唯一被沙龙展接纳的作品，画的就是他爸：

读报的父亲 1866

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藏

他的艺术细胞应该来自妈妈，一个浪漫的艺术爱好者，把子女都培养成了文艺青年：

汤豪塞序曲：艺术家的妈妈和妹妹 1868

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塞尚18岁才开始学画，55岁才举办第一次个展。他的不成功，常被一起闯荡巴黎的发小、名作家左拉取笑。他以塞尚为原型写了小说《杰作》，主人公是一个失败的艺术家。

左拉笔下的塞尚是loser，而塞尚画中的左拉是名流：

保罗· 亚历克西斯采访左拉 1869-1870

私人收藏

19世纪末是浪漫主义滥觞的时代，印象派没有脱离浪漫主义的背景，塞尚也是。但他不出卖自己，不做廉价的事，这可能是他什么都慢人一步的原因。

这是塞尚的早期作品，像他本人一样粗鲁又害羞，大量使用黑色，画得厚重：

多米尼克叔叔 1866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19世纪70年代，塞尚开始跟着毕沙罗到户外画风景，学习印象派技法，参加印象派画展。他放弃了深色，画面变得明亮。开始得到画商和收藏家青睐，也引来谩骂和嘲笑。

大约有10年时间，他一心扑在户外。通过画风景，他学会了组织画面。可以看出，他最感兴趣的是画面的结构和分割方式：

查德布凡农场的池塘 1876

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1869年，30岁的塞尚认识了19岁的玛丽亚-霍腾斯·菲奎特。她是一个书籍装订工，也给画家们做模特。三年后，霍腾斯生下了塞尚唯一的儿子小保罗：

霍腾斯给保罗喂奶 1872

私人收藏

因为担心父亲取消每月100法郎的生活费，塞尚没公开与霍腾斯的关系。直到小保罗14岁两人才结婚，以便儿子拥有合法继承权。

这是少年保罗，他的形体就像雕塑一样饱满完整，塞尚非常重视边缘线锐度的变化：

艺术家之子保罗 1885-1890

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藏

妻子霍腾斯出身低微，父亲是在巴黎打工的失地农民。她没受过多少教育，被左拉形容为“不起眼的灰尘”。

塞尚的情感生活和夫妻相处之道是个谜，没有故事，更没有八卦。亲家公乔治·里维埃认为他致力于艺术，无心浪漫，“头脑受折磨，心却总是保持平静。”

他一生画了大约160幅肖像，没有一幅是委托之作，主角全是家人、孩子、熟人和普罗旺斯农民。其中画霍腾斯最多，有好几本素描和29幅油画。

塞尚画画就像钟表匠，将所见整理成简洁的几何体和色块，就像把精致的零件恰当地搭在一起，让它们运转起来，丝丝入扣。他画得很慢，从一笔到另一笔常常要耗上20分钟。为他做模特是苦役，只有亲人才愿意付出大量时间忍受煎熬。

人们把画家常画的模特称作缪斯，但塞尚眼中没有缪斯，也没有女人。他画老婆和画风景是一样的，画躯干和画山是一样的，画树木和画五官也是一样的。

他打破了风景画、肖像画、静物画的界限，让画就是画：

做针线的塞尚夫人 1877

瑞典国立博物馆藏

坐在红椅子上的塞尚夫人 1877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他的色彩受印象派影响，实际上肉眼看不到这样的颜色，它形成于我们的大脑，是极度主观的。

塞尚真是个心机男啊！一切都精心设计：

水果碗、玻璃杯和苹果 1879-1880

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藏

下面这张塞尚夫人肖像，脸像苹果，沙发扶手也像苹果。塞尚开窍了：

塞尚夫人肖像 1881

E.G.布尔勒收藏基金会藏

这张画曾挂在格特鲁德·斯泰因巴黎的家中，启发毕加索画了斯泰因肖像：

毕加索 格特鲁德·斯泰因肖像 1905-1906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因为塞尚总把她的头画得像个椭圆体，朋友们给霍腾斯起了个外号叫“球”（La Boule）：

塞尚夫人像  1885-1886

私人收藏

1886年，塞尚最畏惧的父亲死了。47岁的他继承了普罗旺斯艾克斯小镇上的庄园，更多居住在那里。虽然他人不在巴黎，却在巴黎受到新一代艺术家推崇，时常有年轻人去艾克斯小镇拜访他。

共同生活17年后，36岁的霍腾斯终于成了塞尚夫人。穿着下面这条红裙子，塞尚连画了她四次：

黄椅子里的塞尚夫人1888

芝加哥艺术学院藏

穿红裙子的塞尚夫人 1888–1890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黄椅子里的塞尚夫人 1890

私人收藏

穿红裙子的塞尚夫人 1888-1890

巴西圣保罗艺术博物馆藏

四张画里，夫人的头都像鹅蛋一样，边缘修整得越来越整齐。人物的阴影和倾斜也与静物没两样。

人们总爱分析塞尚夫人的表情，说她怒容、悲伤、面瘫，其实都不对。她这副表情是因为塞尚几乎不画表情——表情与他钻研的事情无关，他关注的是形体的强度和张力。

1890年，塞尚得了糖尿病，愈加暴躁。即使都在普罗旺斯，他和霍腾斯也分开居住。

第二年，他画了29幅塞尚夫人肖像中最好的一张：

温室里的塞尚夫人 1891–1892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他的画笔肯定、否定、肯定、又否定，实际上是在对抗自己:

因为画得很薄，笔触不断互相压制，产生重叠，有些没有被完全覆盖的颜色会透出来，效果就很丰富。

画画的过程是认识的过程，也是创造的过程，其意义要大于画了什么。他把所有的犹豫、焦虑、肯定、否定，都留在了画布上。

画了这么多肖像，塞尚对塞尚夫人到底有没有感情？不能说没有。但如果没有形式的完善，光谈感情，那不成了洒狗血了吗？

在艾克斯小镇，塞尚“找不到一个50岁以下的女人做模特”，只有苹果、酒瓶和农民。

玩牌的人 1892-1895

伦敦考陶尔德艺术学院藏

他常常一个人走去山谷里，独自面对圣维克多山和它提出的千般挑战：

圣维克多山 1904

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66岁的塞尚画了他能找到的最年轻的女人，55岁的塞尚夫人。她和儿子平时住在巴黎，有时来看他：

55岁的塞尚夫人与塞尚素描 1905

1906年冬天，67岁的塞尚冒雨在户外画了2小时圣维克多山，回家时晕倒在路上。几天后，他死于肺炎。

克-泽维尔·罗素 保罗·塞尚 1906

一年后，塞尚的回顾展在巴黎引起轰动。同年，毕加索画出了第一幅立体主义作品《阿维尼翁少女》。

塞尚死后，现代艺术洪水滔天，一个新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