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冰雪奇缘

宋神宗赵顼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兄妹差两岁,一起长大。
两位公主都嫁了会画画的,其中姐姐蜀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叫王诜
 
王诜青史留名,因为三件事:
1. 有杰作传世——《西山秋霁图》《烟江叠嶂图》和《渔村小雪图》;
2. 有挚友唱和——苏轼、黄庭坚、米芾、秦观、李公麟;
3. 有晚辈崇拜——宋徽宗赵佶。
王诜,太原人,字晋卿,祖上是宋的开国功臣,他是第六代,身份虽然还是贵族武官,但已无兵权。
宋对外戚始终防备。有记载的30位驸马中,只有4人有军职。(张邦炜《宋代皇亲与政治》)
王诜担任左卫将军、驸马都尉、利州防御使,全是有名无实的虚职。
另外,他还要遵守“宾客之禁”,不可随意与士人交往。见了不该见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都要受罚。
公主贤惠,但她带来的束缚令人窒息。
驸马王诜不守规矩,纳八个小妾,交一帮朋友:
%title插图%num
宋人  西园雅集图 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他是酒色之徒吗?好友苏轼认为不是,说他不贪嘴、不贪玩:
“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苏轼《宝绘堂记》)
熙宁八年(1075),王诜卷入权力斗争,因私下拜访宗室子弟赵世居,被“罚铜三十斤”。赵世居本人更惨,被判意图谋反,赐自尽,并从皇氏族谱中除名(《续资治通鉴长编》)
元丰二年(1079),苏轼因“乌台诗案”下狱,王诜也受罚停职,罪名有二:一是两次借钱给苏轼操办外甥女婚礼,二是提醒远在湖州的苏轼注意朝中暗箭。
元丰三年(1080),公主病死。宋神宗伤心,五天没上朝,怪罪王诜“失行、不忠”,数罪并罚,将他谪至均州(今湖北丹江口)
离开京师后,富贵闲人王诜,过上了“饥寒穷困”的生活:
%title插图%num
苏轼 题王诜诗词帖页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晋卿为仆所累,仆既谪齐安,晋卿亦贬武当。
饥寒穷困,本书生常分,仆处之不戚戚。
固宜。
独怪晋卿以贵公子罹此忧患而不失其正,诗词益工,超然有世外之乐。
此孔子所谓可与久处约,长处乐者耶。
元祐元年九月八日苏轼书


苏轼在文中赞他“超然有世外之乐”,更像勉励。

实际上,王诜心情很不好。过去滴酒不沾的他,如今动辄大醉。

命运跌宕,或许令他产生了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吗?
 
在这种心境下,王诜画了一幅雪景图。
画面高冷,仿佛泛着光晕,有玉的质感,这是王诜的冰雪奇缘:
%title插图%num
王诜 渔村小雪图 卷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为此卷写了一首七言诗,“已觉冷风拂玉浦,又如湿气生银田”——画境逼真,看着就寒:
 
%title插图%num
题王诜渔村小雪图用苏轼烟江叠嶂诗韵
烟江叠嶂及瀛山,存亡灭没随云烟。
渔村小雪最后出,曹碑晚见突汉然。
著粉古法为积雪,破墨奇飞流泉。
閜砢林树栖危嶂,案衍沙石开平川。
川横树稀芦苇接,蜗庐蟹舍洲屿前。
举罾下网作活计,病腓那避严寒天。
摩诘雪溪千古独,津逮难辨谁媸妍。
已觉冷风拂玉浦,又如湿气生银田。
瘦金真迹识贉首,屈指阅世五百年。
不矜细行终累德,绝艺胡乃神而娟。
惜哉髯翁未见此,有如佳境对以眠。
江上愁心屡赓和,金声掷地飘乎仙。
否则不说是真说,使我欲问嗟无缘。
展图叫绝和艰韵,谁谓长公缺此篇。
 
70岁那年,乾隆又补充道:“内府所藏王诜四卷中此为第一”:
 

%title插图%num

在给友人的信中,苏轼写道:“驸马都尉王晋卿画山水寒林,冠绝一时,非画工所能仿佛。”(《东坡全集》)
这幅画浓淡、软硬、虚实都有,一遍遍耐心经营,层次丰饶。
 
王诜把所有本事都用上了,画得规整细致,又偶出奇构,简直是笔法大全。
学画,这幅画怎么也要临一遍。
画分三段。
 

第一段 人间

开卷有生民。
小水塘是示意性的,水纹画得不够自信,但杂写的芦苇,微妙地在水岸间过渡:
 

%title插图%num

 
渔父樵夫,单衣赤足,每个人都画得具体:
 
%title插图%num
他们好像不属于这环境,更像是应有的角色:
 

%title插图%num

水中的人用淡线轻轻勾勒,暗示水上有雾气:

%title插图%num

船里有人促膝而坐,也许是在对饮。
 
船身的轮廓染过,跟后面的水区分开:

%title插图%num

耐心描画小船和鱼罾的王诜,可能想到了被流放的屈原。
“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楚辞·渔父》),又何必呢?
渔父唱出豁达的声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接受现实,以后再说。
这一段快结束时,远处影影绰绰有座楼宇,不似在民间:
 

%title插图%num

第二段 文人境地

这里奇峰耸起,像一个大盆景。
山石、飞泉、虬枝,各种要素都齐全,大起大落,撑住了画面:
 

%title插图%num

彼时的山水画,并非摹写名山大川,而是造景。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说清“我”的世界观。
王诜的世界观,完满、洁癖——该有的都有,还要干干净净。
山头零星敷了白粉,暗示有积雪:

%title插图%num

松枝如海胆:

%title插图%num

“我”在山间行走,有老仆擎琴:
 

%title插图%num

“我”在水上漂流,有挚友温酒:

%title插图%num

“我”是王诜,是苏轼,是每一个看画的世人。

 

不能互相造访,我们就用画来联络。

第三段 仙境

无论走山路还是水路,“我”的目的地,在画的最后一段:
 

%title插图%num

过小桥,踏曲径,穿山门:

%title插图%num

远处的峰崖,一定就是仙境了吧?
天空染过,微微暗淡,透着世界一片白茫茫:

%title插图%num

大片的水,王诜只染出氤氲:
 

%title插图%num

水面远处,些许纤细墨渍,细看是纷飞的鸟群。
画卷的最后,枯枝遒劲,仿佛成了精:
 

%title插图%num

这里,也许就是传说的长生之地。
元丰八年(1085),王诜回到京师,写了下面的词:
小雨初晴回晚照。
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
杨柳垂垂风袅袅。
嫩荷无数青钿小。
似此园林无限好。
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
坐到黄昏人悄悄。
更应添得朱颜老。
(《蝶恋花·小雨初晴回晚照》)

不到一年,他又被贬往登州。

自公主死后,王诜远离朝堂近20年。

 

只有一个年轻人频繁从京师给他写信,这人就是端王赵佶——未来的宋徽宗。

 
赵佶十六七岁就跟着王诜玩耍,审美趣味,乃至生活方式,都深受这位姑父影响。
 
就连修鬓角的篦子刀,也觉得王诜用的样式新、更可人。(王明清《挥麈后录》)
《宋史》对王诜没一句好话,但徽宗主持的《宣和画谱》却把他夸成花:“诜博雅该洽,以至弈棋图画,无不造妙”。
在苏轼的诗文里,李公麟的画里,米芾的书史里,王诜也是妙人。
这些人身处同一时代,才是奇缘。
《渔村小雪图》完成不久,即被收入北宋内府,画卷前隔水,有宋徽宗瘦金体书“王诜渔村小雪”:
 

%title插图%num

对笃信道教的徽宗来说,得到《渔村小雪图》这样无暇的画卷,就是祥瑞。
 

 

此文于网络收集,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0

评论0

请先

没有账号? 注册  忘记密码?

社交账号快速登录

微信扫一扫关注
如已关注,请回复“登录”二字获取验证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