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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年前的那天下午,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
克卢庄园,一位银发灰袍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梅尔齐陪在老人身边,眼里充满了泪水。
老人出于敬重,在梅尔齐的帮助下,用尽全力坐起身来,老人望着国王,
“我本应好好进行艺术创作,但却没有做到,结果冒犯了上帝,也得罪了全人类。”
这时,他的病情突然发作,死亡的信使到来了;国王见状,连忙起身托住他的头,想给他帮助,让他在最后的时刻少一些痛苦。
这一天是 5 月 2 日,这位老人名叫列奥纳多·达芬奇。
等等!不对啊,为什么历史上对达芬奇的评价如此之高,甚至有人说他是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但大师本人却说自己“没有好好创作,触犯了上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达芬奇是个通才,是我们今天说的“文艺复兴人”。他时而为军事装备做工程设计,时而做些建筑设计,时而画几幅画。他的兴趣从植物学到神话传说,从妇女妊娠到分娩,无所不包。
达芬奇在一生中有几段时期没碰过画笔,但即便不再作画,他也在撰写或阅读与绘画相关的内容。他坚信自己的绘画能将其蕴含的意义表达出来——即能通过视觉方式论证他提出的种种文字无法传达的理论。他也很喜欢钻研绘画创作的技巧,对多种颜料粘合剂进行过实验。
达芬奇的一生硕果累累,但也不乏铩羽之时。他从不安定,常年在意大利半岛上星罗棋布的城邦之间穿行,从这一个宫廷到下一个宫廷。他经常被卷入不同统治者之间的战争和冲突之中。但在达芬奇生前,意大利动荡的历史环境从未让他心烦意乱。他和他的作品存在于一个小宇宙中,有时和广阔的世界相互作用,有时则将其拒之门外。
达芬奇的祖父安东尼奥爵士用公证员特有的、简明扼要的文笔,满怀骄傲地记录了孙子的诞生:“ 4 月 15 日礼拜六,凌晨 3 点,我的孙子出生了。”
那是 1452 年,在佛罗伦萨城西的一个名为芬奇的托斯卡纳小镇里。孩子受洗时的教名是列奥纳多·迪·塞尔·皮耶罗·达·芬奇,意思是“来自芬奇的皮耶罗爵士之子列奥纳多”。
15 世纪时,很多人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姓氏;加上出生地和父亲的名字,就可以将他和其他众多列奥纳多分开了。这样的名字再寻常不过。
他出生时的状况则没那么寻常。这位骄傲的祖父没有提到,达芬奇是非婚生子。安东尼奥只在家族史中记下了他的儿子的名字:皮耶罗,一个 24 或 25 岁的年轻人,即将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公证员。
达芬奇的母亲是当地的一个农妇,与其父亲年纪相当,名为卡特丽娜。在他出生那年,达芬奇的双亲分别组建了家庭:父亲娶了门当户对、年轻富有的女人,母亲嫁给了一个体力劳动者。
达芬奇在满周岁之前可能与母亲一起生活过,但他在 5 岁之前已经搬入了位于芬奇镇的祖父家中,和祖父母、叔叔、父亲及继母阿碧拉住在一起。而他的母亲就住在附近。
达芬奇约 7 岁时和父亲及继母一起搬到了佛罗伦萨——这里是商业重镇,也是欧洲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对皮耶罗这个主业是起草商业协议的公证员来说,大城市的诱惑自然是无法抗拒的。然而,众所周知,15 世纪的城市很不卫生、对健康十分不利;搬家后,阿碧拉很快便去世了。皮耶罗再婚,但第二任妻子也去世了。第三任妻子玛格丽塔在 1480 年左右离世前,先后为他诞下一男(1476 年)、一女(1477 年)和一名幼子(1479 年)。皮耶罗的第四段婚姻总算良缘美满,最后一任妻子卢克雷齐娅为他生下了 2 个女儿和 7 个儿子。因此,虽然达芬奇是作为独子长大的,但他成年后最终成为了 13 个孩子中的老大。

尽管达芬奇先是皮耶罗的独子,后为长子,但他仍旧是个非婚生子。非婚生子的身份也意味着他无法子承父业成为一名公证员,当时佛罗伦萨的行会明文禁止“私生子”的加入。达芬奇的社会声誉也受其影响——即便到了 57 岁,当他已经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伟大艺术家时,他还是会被人唤作“私生子”。
尽管如此,达芬奇一生中都保持着如公证员般喜欢做记录的习惯。他除了喜欢作画,还喜欢写东西,这在同时代的艺术家中十分少见;他把自己的想法、理论和日常生活的体验,通通记录在笔记本里。

40 岁时,达芬奇在一张记载鸟类的飞行记录的纸张背面写下了自己最早的童年记忆:
一只巨大的风筝落在婴儿达芬奇身边,用嘴巴打开他的嘴,在他的嘴唇上上下下拍打。达芬奇也许编造了这个回忆,用以解释自己为何对鸟类及它们如何用尾巴迎风飞行产生了兴趣;但从中也可以看出其与众不同的想象力。达芬奇还借此把他在托斯卡纳乡间度过的幼年时期和他终其一生对自然世界的迷恋联系在了一起。他坚信,他和周围的世界有着一种私密、亲近且独特的关系。
达芬奇 14 岁时,皮耶罗觉得该让儿子找一份工作了。既然公证员的大门已对达芬奇紧闭,皮耶罗便去拜访了当地著名艺术家委罗基奥,他将儿子的素描拿给大师看,大师马上同意收他为徒。
委罗基奥是一位出色的老师;他的工作坊培养出了一些 15 世纪末至 16 世纪初期间最成功的艺术家。达芬奇刚到画室,常常被打发去跑腿,比如出去催催项目款,帮大师买买颜料等。
在大师门下,达芬奇很勤奋,他很快学会了如何将颜料研磨成细粉,再将其与鸡蛋和油一起混合起来。他还学会了如何用石膏对木板进行预处理,以及如何将素描转印到木板上。跟老师一起制作东西的过程更是激发了他的想象力。
1476 年,达芬奇被指控与另外三名男子发生同性性行为,但由于缺乏确凿证据而被无罪释放。同性恋在当时是非法的,不仅要受到监禁、当众羞辱,而且还要被处死。也许是因为这次的指控,他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保持低调,之后再也没有传出过这类传闻了。
15 世纪时,学徒通过辅助大师作画的方式学习画画。助手们不仅需要对绘画的木板进行预处理,还要完成作品中的一些次要部分。有些画中,只有人物是大师完成的。背景,有时甚至包括人物的衣着,都会留给有才能的学徒完成。
在委罗基奥的大型祭坛画《基督受洗》中,大师画了主要人物基督和圣约翰,还描绘了画面底部的一些岩石和部分水体。另一个助手画了画面左侧的棕榈树、右侧的树林,以及画面顶部上帝的双手和鸽子。老师让达芬奇画了其余的背景部分和最左侧的天使。
达芬奇画的跪地的天使似乎正为目睹受洗而转过身来,身体扭曲的样子赋予他一种动态感。当时,大部分这样的画作都会直接被归为大师(委罗基奥)的作品,但这个天使实在画得太好了,达芬奇的同期画家都认为这是包含了达芬奇创作的委罗基奥作品。在艺术史上,这样的殊荣前所未闻,也证明了达芬奇的天赋。
背景中的水体——也许是一片湖,或一片海——同样是达芬奇创作,是他对巴勒斯坦的约旦河的想象。他画的风景朦朦胧胧,好似失焦一般。背景中,越远的山川会变得越蓝、也越灰。晚年时期的达芬奇将这种远近效果称为“空气透视”。他建立了这样一个理论:人眼和远山之间存在的“大量空气”让山看起来偏蓝。实践早于理论,这和达芬奇的职业生涯中的很多东西一样。他先创作,然后再进行思考。
1474 年前后,20 岁出头的达芬奇第一次独立接手了一份绘画委托,他为以美貌著称的佛罗伦萨年轻贵妇人吉内芙拉·德·本奇画了一幅精美的肖像画。吉内芙拉此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还是成为了威尼斯驻佛罗伦萨大使贝尔纳多·本博的倾慕对象。这幅画就是本博委托达芬奇所作。
在画中,吉内芙拉如大理石一般的皮肤毫无血色;她看起来不像一个真实的女人,反而更像委罗基奥同一时期制作的大理石胸像雕塑。达芬奇最初的构图是一幅人物手持鲜花的半身像,但画作的下半部分遗失了。还有一点与雕塑相似:吉内芙拉没有眼睫毛。不过,照亮他的光线似乎来自画作前方,巧妙地让画中的世界与真实世界合二为一。
不过,吉内芙拉从未在一个夏末的傍晚来到托斯卡纳乡间,站在一排杜松前给画家当模特。写实部分也到此为此了。吉内芙拉身后的杜松(在意大利语中是“ginepro”)与她的名字双关。这幅肖像画里出现的东西都含有一些特殊的意义。当时的诗人形容吉内芙拉的美貌堪称完美、超凡脱俗,这幅肖像也成为了女性美及能够展现这种美的艺术的标志。
达芬奇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吉内芙拉不愿意长久地坐在这喧闹的工作坊中让他作画。达芬奇只得去她的家中为她画些速写,再回到画室完成画作,其间还会找另一个学徒当替身——代替缺席的吉内芙拉做模特。
为吉内芙拉·德·本奇画完肖像画之后,各种委托如潮水般涌来;达芬奇于是离开了老师委罗基奥的作坊,开始自立门户。
1481 年,他开始了一个比以往更大的工程——一幅描绘“三博士来朝”的祭坛画。委托作画的是斯科培脱的圣多纳托教堂的修道士们,该教堂就坐落在佛罗伦萨城墙外不远处。
达芬奇的许多委托最终都没有完成,而这幅祭坛画为此首开先河。
在画中,只有画面中心的圣母及站在画面最左和最右侧的两个男人是静止不动的。其他东西和人都在动态之中,包括圣婴,他径直从三王之一的手中接过一份礼物。
人们在偷看,在打手势,在交谈,还有人从画面的两侧策马而来。
达芬奇在背景中纵情于对古典遗迹的描绘,不仅遵循了透视法,而且为了让画面显得更复杂,还画了一些人:或在攀登台阶,或趴在平台上,而画面右侧的骑兵正处在一场恶战之中。
在他着手创作这幅祭坛画后一年左右,达芬奇就离开佛罗伦萨去米兰了;他把没完成的木板交给了吉内芙拉·德·本奇的哥哥——两人在几年前成为了好友。达芬奇再也没有去要回这幅画。当他 18 年后回到佛罗伦萨时,菲利皮诺·利皮已经接手了这个委托。他创作了一幅全新的画作,但保留了达芬奇具有开创性的复杂度和动态感。
1482 年,达芬奇 30 岁了。尽管他会接到委托,但对于一个雄心勃勃且自视天赋甚高的艺术家来说,这点委托大概是不够的。佛罗伦萨到处都是艺术家,但相比之下,在卢多维科·伊尔·莫罗统治下的北方的米兰就是一片艺术荒漠。
佛罗伦萨的洛伦佐·德·美第奇是卢多维科的盟友,将好的艺术家派往北方也算是一种外交手腕。卢多维科想找一个多才多艺的人;显然,达芬奇觉得他说的就是自己。
卢多维科·斯福尔扎想找人为父亲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铸造一个比真人还大的青铜骑马巨像纪念碑。要完成这项工程,他不仅需要一位艺术家,还需要一个工程师——而当过著名的委罗基奥的学徒的达芬奇一定觉得自己就是完美人选。据说,达芬奇带着一封信和佛罗伦萨赠予公爵的礼物——一把里拉琴,来到米兰向卢多维科自荐。在这封信中,达芬奇列举了自己的种种技能——建造军用机械、武器、大炮和建筑,只在末尾提及自己同时也是雕塑家和画家。
在米兰,达芬奇找到了商业伙伴——安布罗焦和埃万杰利斯塔兄弟。
1483 年,他们一起收到一个委托,为刚成立的“圣母无染原罪兄弟会”制作一个巨大的雕刻祭坛屏风,放在大圣方济各教堂的礼拜堂里。屏风中工程浩大的木雕部分已经完成;剩下的工作是给木制部分镀金,并创作五幅会被嵌入屏风的画作。
他们很快做出决定,由达芬奇创作描绘圣母子的祭坛屏风中心画,安布罗焦和埃万杰利斯塔则负责完成侧翼上的奏乐天使。将主要的中心画交给达芬奇完成也是兄弟二人对他更为出众的才华的肯定。
达芬奇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完成了一幅复杂精致的壮丽画面,圣母跪在画面中心,身后以怪石嶙峋的岩穴作为背景。她用右手搂住幼婴施洗约翰。施洗约翰跪着向幼婴基督祷告;幼婴用祝福回应了表兄的祈祷。基督既是幼婴,也是神的化身。画面整体围绕人物的手进行构图;和剧院舞台一样,整幅画的光源都来自画面正前方。
达芬奇和两兄弟在 1483 年圣诞节前完成了工作,并认为跟合同里许诺的低廉酬金相比,成品绝对物超所值。
他们试图和兄弟会重新协商费用问题,希望能涨点价——这在当时并不少见。
在双方都不愿意让步的情况下,达芬奇和两兄弟将《岩间圣母》留了下来,后来把它卖给了别人。这幅画现在藏于巴黎的卢浮宫,但最初的买主身份至今成谜。
创作《岩间圣母》的同时,达芬奇在米兰成立了一个传统的工作坊。主要接到一些创作小型宗教作品。
然而,这些都是他留在佛罗伦萨也能做的工作。他想实现自己北上的愿望:在卢多维科的宫廷谋得一份职位,从而享有固定的薪俸,无须再靠零碎的收入谋生;而且除了绘画,还有做其他东西、进行各种实验的自由。但当时的他只得跟一群固执不通的兄弟会道士们就祭坛画的酬金讨价还价。
他花了 3 年的时间才引起卢多维科的注意。1485 年,卢多维科给匈牙利国王寄去一幅圣母的小画像(他想把自己的侄女嫁入国王家),创作者正是米兰绘画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达芬奇。尽管达芬奇获得了卢多维科的注意,但他又画了 5 年时间,才如愿得到他来到米兰开始朝思暮想的薪俸。
1490 年,在达芬奇成为公爵的宫廷艺术家之后,一切都变了。在随后的 9 年间,他都在宫殿里生活和工作。除了绘画之外,他也做景观和服装设计。他还参与了城市改造工程——建立新的排水系统,还为公爵设计军用服装。
他依然会接受画作的委托,并雇佣一些助手帮他完成这些工作,其中包括 10 岁的吉安·贾科莫·卡波蒂。他不是个理想的助手;达芬奇从一开始就说他是个“小偷、骗子、冥顽不灵又贪得无厌”。因他魔鬼般的性格,人们很快给他起了“沙莱”的绰号,这是诗人路易吉·普尔契在诗作《摩尔干提》中提到的恶魔的名字。尽管如此,达芬奇和沙莱还是变得形影不离;沙莱不仅是他的助手和仆人,而且之后极有可能还成了他的情人。
沙莱是一个卷发的漂亮男孩,而且达芬奇总是确保他穿着考究。他曾给沙莱钱,让他去买一双玫瑰色的长袜,又让他披上一块法国样式的披肩——这块披肩一度为臭名昭著且冷酷无情的切萨雷·波吉亚所有。
达芬奇在宫廷艺术家的职责范围之外接收的委托中,有一份来自《岩间圣母》的原委托人——圣母无染原罪兄弟会。1491 年前后,知道自己已错失原作的兄弟会看到达芬奇声名鹊起,深感震惊并对他刮目相看,于是请他再为他们画一幅同样的画。达芬奇同意了这个请求,但让他们苦等了许久。但这一次,兄弟会拿到了未完的画作。他们实在太想拥有一件伟大的达芬奇的作品了,所以不管画作状态如何,就把它嵌入了神龛。达芬奇直到 1506 年重返米兰后才最终完成了这幅作品。
达芬奇本想画一幅与之前全然不同的版本,但最终还是用了上次大获成功的构图。不过,新版本也并非原版的精确复制品。这幅画的光线偏冷,不像原版那么金灿灿的,人物姿势也略有不同。新的画作也更为传统:施洗约翰扛着一个十字架,这是他在绘画作品中的经典标志;另外,施洗者、基督和圣母都带有金色的光环,将这几位更具神性的人物和没有光环的天使区分开来。
显然,这一版本并非全部都是由当时在宫廷身居要职的达芬奇亲自创作,而是在大师的助手们的帮助下完成的。
达芬奇也许是通过卢多维科的介绍得到了一份委托,准备画一幅比以往大得多的作品——为恩宠圣母教堂的餐厅创作壁画《最后的晚餐》。卢多维科作为教堂的首席资助人,一周在这个餐厅用餐两次。
翻阅达芬奇的笔记可以看到,在如何描述基督和使徒们的最后一餐这个问题上,他可谓绞尽了脑汁。
13 个男人坐在一张桌边这种场景,稍不注意就会变得过于乏味。佛罗伦萨的圣阿波罗尼亚修道院里有一幅《最后的晚餐》,里面画了一排令人眼花缭乱的大理石板,好调动静态画面里的情感冲突。
但是,达芬奇追求的是通过人物自身表现戏剧张力的画面。他将重点集中在基督透露使徒中有人会背叛他时众人强烈的情绪反应上。达芬奇在一本笔记里为这幅画草草写下了一篇类似剧本的东西。

“另一个使徒在邻座的耳边说着什么;后者转过身来,以便听得更清楚,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刚用这把刀切成了两片的面包。”显然,《最后的晚餐》中有很多元素是达芬奇从日常宫廷生活中提炼出来的。他还记录了这幅画里的基督的模样应该像谁。“至于基督(的样子),(那就参照)和莫尔塔拉的红衣主教一块儿来的乔瓦尼伯爵吧。”
在达芬奇之前,画家们通常把犹大放在餐桌前方,让人一看就知道,就是那个叛徒。这让人很容易想起漫威电影里的那些中二反派(例如《奇异博士》里的卡西利亚斯、《银河护卫队》里的罗南、《美队》里的红骷髅、《雷神3》里的海拉,额头上清晰的写着四个字:我是反派)。
毫无悬念,很好分辨,看到夸张的烟熏妆,就是他/她了
但达芬奇把所有的人物都画在了餐桌后面。基督坐在正中央,头部被光环般的窗户环绕,身材略微比使徒们大一些。
作为房间里唯一一个静止不动的人,他只低头看餐桌,嘴巴微张,宣称他即将被人出卖。所有人都处于极度震惊之中。画面右侧,马太、德丢和西门在为谁会是背叛者争论不休。其他人则转而问道:“是我吗?”他们互相怀疑,甚至对自己的忠诚也产生了怀疑。
在基督的右侧,犹大正将手蘸入放在他和基督之间的盘子里——就在基督说出“那和我一同把手蘸在盘子里的人,他要出卖我”之前。
卢多维科和欧洲当时所有统治者们一样,婚前婚后都有情妇。穷苦家庭出身的切奇利娅·加莱拉尼在豆蔻之年就成了他的情妇。1489 年,卢多维科和时年 15 岁的切奇利娅的风流韵事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一年后,她生下了卢多维科的第一个儿子切萨雷·斯福尔扎·维斯孔蒂。
就在长子出生几个月前,卢多维科迎娶了贝阿特里奇·德·埃斯特,她是费拉拉的公爵与伊莎贝拉·德·埃斯特的妹妹生下的女儿,后来将成为一个伟大的女性艺术资助人。费拉拉的大使不以为然地记录道,卢多维科说贝阿特里奇是个“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却说自己的情妇“娇艳如花”。
切奇利娅生产后在斯福尔扎城堡里住了一年左右;随后,在 1492 年,卢多维科把她嫁给了一个名叫伊尔·贝尔加米诺的人。他和丈夫一起搬进了卢多维科送给自己一岁儿子的宅邸里。
达芬奇曾受命给这两位女性画过肖像,切奇利娅在先,贝阿特里奇在后。在达芬奇还没有正式成为宫廷一员时,他就给还是个孩子的切奇利娅画了肖像。他画的切奇利娅彻底改变了欧洲的肖像画。在微弱的光线中,切奇利娅出现在黑暗的背景之前,扭头向她的左方看去。有什么东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她怀中的貂也被分了心。因为觉察到有人从画面外的右侧走来,它扭过身子,抬起左爪。光源的方向和来者的方向一致。
貂对切奇利娅和卢多维科来说均具有象征意义。貂在希腊语中是“galee”,和切奇利娅的姓氏加莱拉尼发音相似。此外,卢多维科刚从同盟者那不勒斯国王那儿收到了白貂骑士团的荣誉徽章。有些同代人将卢多维科称作“白貂——意大利的摩尔人”,他深色的皮肤与黑发和貂的白色皮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达芬奇来说,貂象征着“纯洁无瑕”和“自我节制”,因为这种动物一天只进食一次;他还写道:“与其藏入肮脏的巢穴中,它宁可被猎人捉到,以保证自己的纯洁不受到玷污。”
和贝阿特里奇结婚 5 年后,卢多维科找了另一位情妇——一个名叫卢克雷齐娅·克里韦利的贵妇人。卢克雷齐娅在 1497 年 3 月为卢多维科生了一个孩子,此时距他的妻子过世仅 3 个月——为他生了 2 个儿子、年仅 21 岁的贝阿特里奇在产下胎死腹中的第 3 个儿子数小时后去世。卢多维科一定是在 1496 年前后让达芬奇为卢克雷齐娅画肖像的。这幅肖像现已遗失,但作为卢多维科的宫廷一员的费拉拉诗人安东尼奥·泰巴尔戴奥写诗赞颂了画作的美。
达芬奇在米兰创作的第 3 幅女性肖像画可能是贝阿特里奇·德·埃斯特的画像,也可能仍旧是为卢克雷齐娅所画。在这幅画中,达芬奇使用了较为传统的画法。和约 20 年前画的吉内芙拉一样,画中的女子望向画面之外的地方。但两者仍有细微的差别。这位女子凝视的目光稍偏向她的左侧。她的注意力可能被某些和泛黄的光线来自同一方向的东西或人所吸引。达芬奇对她的衣服和面庞上反射的光线做了仔细的观察。他在笔记里提及这种光线的反射,写道:“任何不透明实体表面都会受到周围物体的颜色的影响。”
一般情况下,达芬奇不会在绘画作品上签名。另外,他和许多同代艺术家不一样,从不沉溺于往画里添加任何形式的题词。这和他尚存于世的大量写满文字的笔记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达芬奇花在写作上的时间很可能比画画更多——尽管这些文字总是在强调绘画高于人类的一切思考和行为模式的重要意义。
达芬奇的笔记内容涉猎广泛,包括机械学、数学、天文、地理、植物学、与绘画相关的化学和解剖学、雕塑、建筑学、素描和透视法等。尽管个别笔记本只涉及一到两个主题——比如鸟类的飞行或绘画——大多数仍涵盖了达芬奇广泛的兴趣。他常常同时用好几个笔记本,有的本子一用就是 15 年。另外,他搬到哪儿,笔记本就被他带到哪儿:从米兰到佛罗伦萨又回到米兰,然后来到罗马,最后离开罗马去法国。
在卢多维科的宫廷时,达芬奇撰写了一系列动物寓言故事,在达芬奇充满联想、寓言般的世界图景里,人类和动物的行为差异之小更甚于现代生物学家的观点。他尤其关注动物们行动、进食的方式和行为举止。在设计机械和更好地了解人体解剖学及人类道德方面,这些观察对他颇有助益。为了设计一只能载人起飞的风筝,达芬奇仔细研究了鸟类的飞行。他还坚信人们可以从动物的行为中学到道德哲学方面的知识。
“人们说,”达芬奇写道“如果将金翅雀带到病人身边,要是病人死之将至,这种鸟儿就会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他;要是病人还有救,它就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治愈他的所有病痛。”
达芬奇用金翅雀的行为反映了一种道德观念,即对美德的热爱。“这是对美德的热爱。它对丑恶和卑鄙向来不屑一顾,永远固守着纯粹和善良,住在高贵的心中,正如鸟儿们在绿林间择花枝而栖那样。”
1489 年春,达芬奇得到了一具人类头骨,他将其从冠至颌切成两半,研究大脑的腔室。为两半头骨画好素描后,他又将其中半具沿着耳朵的高度再一分为二。他还一度取掉部分下颌,拔出了几颗牙齿。
达芬奇描绘的头骨是他最优美的素描作品之一,他使用蘸水笔、墨水和铅笔,运用高超的线影技巧,精准地对头骨进行了记录。他甚至考虑过要撰写一篇有关解剖学的论文。
达芬奇将头骨全部画好后,立即将自己的观察转化为对科学的思考。他用尺子测量出头骨的几何中心。四条线在那里交汇,他则试图解答那个古老的问题:感官交汇于何处?换言之,灵魂寄居在哪里?他在笔记中解释了所有感官是如何与一个假想的中心感官紧密相连的。他认为,灵魂并非像中世纪学者主张的那样充满全身,而是位于头部,就在我们头骨的正中央,即距离身体的所有核心功能最近的地方。
卢多维科的父亲树立一座骑马雕塑的计划没有被遗忘。1490 年,达芬奇刚进入卢多维科的宫廷,就说服了这位资助人,说自己仅需几个助手的帮助就能完成这项工作。
这将是一匹巨马。达芬奇制作的模型的高度将超过 7 米。从来没有人用青铜铸造过这种规模的雕塑;不仅如此,达芬奇还不打算分段铸造、再将不同部分焊接起来,而是想一次性铸造整匹马。过于野心勃勃的艺术家想让统治者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艺术和工程杰作。整个雕塑只用青铜分两部分铸造,即骑手和马。达芬奇在一本笔记本上系统地安排了每个阶段的工作:如何准备铸模,如何计算浇铸坑的深度,以及如何让熔炉保持恒定的高温。他还在一幅素描中描绘了一匹被骑手拉住、前蹄腾空的马。
但后来,考虑到如此沉重的青铜不太可能单靠马的两只后蹄就能保持稳定,达芬奇似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并设计了一匹造型更简单的、站立的马,风格和他见过的几尊古典骑马像相似。他去公爵的马厩对那里的马匹进行研究,还去临城帕维亚参观了古罗马的骑马像纪念碑。
但命运和达芬奇开了个玩笑。从 15 世纪 90 年代中期开始,卢多维科就面临着日益恶化的政治形势。那不勒斯国王不再和他联盟,他的弟弟也没能如他所愿当上教皇。和他联盟的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本来帮他守住了米兰的统治者之位,但 1448 年查理去世后,其继任者路易十二(第一代米兰公爵的后裔)凭借自己的身份,宣称米兰公爵之位应该由他来继承。随后,法兰西王国对米兰发动了战争。
这时,铸造巨马的工程已搁浅约有一年。为了保卫城市,公爵下令将为雕像准备 72000 公斤青铜用来制造火炮。
达芬奇的薪俸也因战争中断了;他曾礼貌地就此事提醒过卢多维科,但他的资助人正在为更火烧眉毛的事情发愁呢。
“关于那匹马,”达芬奇在一封写给公爵的信里简洁地写道,“我是识时务的人,所以不会再提。”
1499 年 9 月,法国军队胜利入城,卢多维科则在恩宠圣母教堂里亡妻的墓边度过了最后几个时辰,可能是去那里看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最后一眼。他逃走后,尽管策划过要重新夺回米兰,但最终被囚禁于法国,并于 1508 年在那里逝世。
“公爵失去了他的城邦、他的财产和他的自由,而他委托的作品一件都没有完成。”达芬奇如实写道。
法国人占领米兰城后,达芬奇又在那里逗留了三四个月。他失去了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资助人。
或许有人会说他是个机会主义者——达芬奇在国王路易十二那儿拿到一个新的委托之后才离开米兰。
1499 年,达芬奇首先来到了规模不大但繁荣兴盛的曼图亚的宫廷。他得到了伊莎贝拉·德·埃斯特的接待,她是贝阿特里奇的姐姐,也是一位重要的艺术资助人,达芬奇为她画了一幅肖像。
接下来,他来到了绘画底蕴深厚的威尼斯。但没有迹象表明他曾在此创作。相反,他在这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工程师,为威尼斯共和国用来抵挡可能来自土耳其人的攻击的防御系统献计献策。
1500 年 4 月,达芬奇回到了家乡佛罗伦萨。也许得到了父亲的帮助,达芬奇从住在圣母领报大殿的圣母忠仆会修士们那里,为自己和助手们找到了住所和宽敞的画室。然而,达芬奇还是想旅行……
1501 年 3 月,他来到了罗马——这可能是他的头一遭。他是来观看罗马著名的古代的遗物和古建筑的。当时,(位于罗马城外的)蒂沃利的罗马皇帝哈德良的恢弘宫殿群刚被挖掘出来;其中让达芬奇觉得尤为震撼的是筒形拱顶的天顶——这是罗马工程史上的里程碑。
1501 年 3 月参观完罗马后,达芬奇决定搬回佛罗伦萨,把这座城市当做家——至少短期内的计划是这样。他回到了圣母领报大殿,而他在那里作为权宜之计建立的作坊却忙得热火朝天——尽管达芬奇本人几乎没碰过画笔。达芬奇答应给伊莎贝拉·埃斯特画一幅画,后者的一位事务官在 1501 年 4 月 3 日写了如下报告:
他来佛罗伦萨之后只画过一幅素描,是幅草图。……除了让他那两个学徒画画,自己偶尔画上两笔外,他什么也没做。他在刻苦钻研几何学,没空提笔作画。
尽管达芬奇本质上是个画家,他却暂时对绘画失去了兴趣。
《最后的晚餐》和为卢多维科的情妇们画的肖像画让他在整个欧洲声名远扬,像伊莎贝拉这样独具慧眼的资助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拥有一件达芬奇的作品。但他的心思似乎完全不在这里。
事务官提提到的草图现已遗失,但他和伦敦的国家美术馆收藏的草图十分相似。画中描绘的是圣母子和圣安妮(圣母的母亲)与一只羊羔。人物与真人一般大小,所以这幅草图是由若干小幅画纸拼接组成的。可能是在 3 月 25 日——圣母领报庆日前后,达芬奇在圣母领报大殿对这幅草图进行了几天的展示,吸引了大批观众。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艺术家公开展示过自己的作品。
达芬奇在佛罗伦萨偶尔“画上两笔”的一些作品留存了下来。其中有一组精妙绝伦的作品,每一幅都叫《纺车边的圣母》,创作时间也均为 1501 年前后。达芬奇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的国务秘书弗洛里蒙·罗贝泰创作了该系列的第一幅画作,即所谓的“原作”。这幅画可能就是他 1499 年离开米兰时获得的那份委托。此后,一连串来自法国的委托接踵而来,他们为此画了一堆纺车。
在此之后,他大约创作了 6 幅《纺车边的圣母》。现藏于苏格兰国家美术馆的这一幅是公认的达芬奇本人参与度最高的作品。另外 5 个可能被复制了不下 30 次的版本都是由他的助手主笔、进行安迪·沃霍尔式复制的作品。
在达芬奇生活的年代,意大利的政局复杂多变、动荡不安,但他却不曾有过为人所知的政治理想——这点似乎不可思议。自一千年前罗马帝国覆灭以来,意大利半岛就分裂成了星罗棋布的城邦。远在巴黎的法国国王和维也纳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希望从意大利分一杯羹,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达芬奇十分厌恶只效忠于某位君主或某个共和政体的行为。他认为,对君主的衷心仅仅意味着自由被剥夺。达芬奇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说他们追随君主“就像羊群一样,一个跟着一个,随处可见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他远离纷争,有着不论资助人的政治际遇如何变化总能全身而退的能力——这很可能是他得以保全性命的原因。
他先为米兰的卢多维科公爵设计军用服装,接着又为威尼斯共和国提供工程设计服务,帮助他们抵御奥斯曼帝国的攻击——在法国国王废黜卢多维科时,威尼斯共和国可是支持国王的一方。同样,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来自法国国王及其事务官的作品委托。
尽管达芬奇将佛罗伦萨视作自己的故乡,但他却在 16 世纪初成为了佛罗伦萨人最痛恨的敌人——切萨雷·波吉亚——的军队里的军事工程师。
1502 年,达芬奇离开佛罗伦萨,来到切萨雷·波吉亚(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之子)麾下效力。那年夏末的一天,达芬奇奉切萨雷之命前去勘测阿雷佐附近的地形。
达芬奇制图的天赋在绘制军事地图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还因为对透视的热爱而发展出对数学的兴趣,这在精确测量地形时很有帮助。
不过,达芬奇卓越的工程技能促使他发动了一场可以说是 16 世纪最具野心的军事行动—— 1503 年初,他辞去了切萨雷·波吉亚给他的职务,穿越火线,再一次回到佛罗伦萨共和国,为后者效力去了。
1503 年 9 月,达芬奇加入了佛罗伦萨的圣路加画家工会。他已经有差不多 5 年的时间没独立或亲自完成过一幅作品了。同年秋天,佛罗伦萨政府委托他画一幅史无前例的巨幅壁画,描绘 1440 年佛罗伦萨人在安吉亚里打败米兰军队的大胜仗。壁画将画在佛罗伦萨的市政厅(旧宫里新建的、可容纳 500 人的巨大大厅)里。
1503 年 10 月,达芬奇拿到了会议厅和新的工作坊的钥匙。工作坊位于道明会教堂和新圣母大殿里颇具盛名的教皇住所,还包括了生活起居的地方。佛罗伦萨政府对达芬奇言听计从。和在米兰的时候一样,他不仅有了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还有一份薪俸。佛罗伦萨显然想要留住达芬奇。
他的速写本渐渐被马匹、士兵、长矛和佩剑的图画填满——它们在战斗中纠缠在一起。多年来在意大利战争前线积累的经验得到了回报,他再一次对前蹄腾空的马匹那近乎不可掌控的力量产生了兴趣。达芬奇根据一些速写本里的素描为筹划中的壁画中段画了实际大小的草图。很快,这幅还是一张素描的草图就再度成了佛罗伦萨最著名的艺术作品。所有的年轻艺术家都想复制这幅画,甚至当他在 16 世纪遗失后,17 世纪的大师们还能根据它创作的版画、素描和彩绘画,并得以对它进行欣赏和临摹。
草图描绘了四位马上的骑士在恶斗中纠缠在一起。骑士们争夺的是佛罗伦萨或米兰的军队的军旗,在双方猛烈的进攻下,旗杆都变弯了。奔马下方有两个步兵,两人在殊死搏斗中难解难分;另有一个步兵用盾牌护住身体,以求自保。
1505 年的一天,草图已画好,墙上也为壁画的创作涂抹了光滑的石膏。达芬奇沿着轮廓线打好洞,把这张巨大的纸敷在墙上。从敞开的窗口吹进一阵风,吹落了墙上的草图,他将纸张重新敷上墙,沿着洞撒上粉,接着拆下草图,把点连接起来,开始了缓慢又艰苦卓绝的创作。在他 1506 年将这项工程弃之不顾之前,他只完成了壁画中段的一部分。
达芬奇的创作现在已被乔尔乔·瓦萨里 50 年后的壁画所覆盖。他的壁画在被瓦萨里遮盖前可能已严重受损。鲁本斯根据一幅创作于 16 世纪中期、以这幅未完成的壁画为蓝本的版画画了一张素描,如今,我们只能通过这幅素描来了解这个作品(见前面插图)。
达芬奇之所以抛弃了这项工程,很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在壁画的绘画技法上尝试革新,却以失败告终。至少有 4 个达芬奇的同代人提到了这一新技法的实验失败,但他们描述的方法全然不同。没人清楚达芬奇到底在鼓吹什么。
大多数人认为他用了一种新的颜料粘结剂,可能是油,也可能是一种叫“希腊松脂”的原料。真正的“湿画”技法——其字面意思是“趁着新鲜”——有其弊端,即艺术家用石膏给一块墙面打底后,必须趁其在干燥前的一天之内将这一部分画完。
由于石膏干燥得太快,艺术家根本无暇描绘光影的渐变。他用平行的画笔打出阴影,然而,这些笔触在画中依然可见。正如“纺车”系列所示,达芬奇无论如何都想让他的笔触化为无形。他的实验目的是减缓石膏干燥的速度,好让他在墙上作画时能在和木板上一样,笔触细腻,描绘出阴影和色彩的渐变融合。
在达芬奇展开《安吉亚里战役》壁画的创作时,为丽莎·格拉迪尼画的肖像也同步开始了,这便是如今被称为《蒙娜丽莎》的那副画。
1495 年,丽莎 15 岁时,嫁给了商人弗朗切斯科·德尔·焦孔多。1503 年春,弗朗切斯科在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的佛罗伦萨新圣母区购置了一幢宅邸,而创作肖像画的委托可能就是这时发生的。
在《蒙娜丽莎》的创作初期,画家本想画一幅比卢多维科的情妇们的肖像更为传统的画作。画像从腰部开始,这和他为吉内芙拉·德·本奇画的肖像的原始状态相同。此外,丽莎直视着画家,这和达芬奇的第一幅肖像一样。画中没有干扰,没有叙事,不见古人,也不见来着。丽莎如神般圣洁不朽。
她甚至都不像某个特定的人,年纪看着也不止 23 岁。她的面容和达芬奇在这幅肖像前后创作的许多油画和草图里出现的童贞女玛利亚和圣安妮十分相似。丽莎的微笑让人想起焦孔多一词在意大利语中的含义(欢乐),但就连这也似乎并非她本人的笑容;达芬奇的工作坊在 16 世纪头十年间画的圣人像几乎都有着和丽莎一样的微笑,这是其艺术作品的特色之一。
也难怪这幅画没有被达芬奇交付给委托人。一种可能是丽莎和丈夫因为画中人长得不像丽莎而拒绝了这幅画,也可能因为达芬奇一直未将画作完成。他把这幅画当做一项永不结束的实验,不断进行改动。当他 1519 年在法国逝世时,身边仍带着它。
达芬奇许诺给法国人的肯定不止一两幅画这么简单,因为 1506 年夏末,米兰的法国总督给佛罗伦萨政府写了一封信,要艺术家去米兰一趟。近三年一晃而过,但《安吉亚里战役》的壁画才刚刚开始动工。达芬奇留下一个稍后完成壁画的承诺,动身前往米兰。他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了近两年,随后在 1508 年永远离开了佛罗伦萨,生平第二次在米兰定居。
佛罗伦萨的市政要员们怒不可遏:“咱们给他付了 5 年的薪俸,最终却连一幅画也没拿到。”
达芬奇在米兰也有麻烦,因为他仍然深陷第二幅《岩间圣母》的纠纷之中。1508 年 8 月,他总算完成了这第二个版本的画作,此时距他接到委托已经过去了 25 年。
我们对这段米兰时期的达芬奇——至少对他作为一位画家的创作——不甚了解。他从佛罗伦萨带来了一些未完成的画作,其中也包括《蒙娜丽莎》。他花了不少时间创作另一个版本的《圣母玛利亚和圣安妮》——可能是法国宫廷里有人给他的委托——甚至把这幅画画完了。除此之外,尽管撰写了很多与绘画相关的笔记,但他似乎没有开始任何新的油画委托创作。
他在这里遇到了弗朗切斯科·梅尔齐,一个 16 岁的米兰贵族男孩。达芬奇教弗朗切斯科画画。此后,到达芬奇逝世前,弗朗切斯科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1510 年冬,达芬奇得到机会,与帕维亚大学的著名解剖学家马尔坎托尼奥·德拉·拖雷合作。他们一起解剖尸体,教授对达芬奇看到的东西进行解释和说明。
在新知识的激发下,达芬奇开始撰写一本有关解剖学的新笔记,其中包括他职业生涯中创作的细节最丰富的素描。即使他似乎画得没以前多,也从未将绘画艺术抛诸脑后。
他在米兰的第二次定居也未能长久,1511 年 12 月,受雇于新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瑞士士兵入侵米兰,烧毁了城市。法国的统治土崩瓦解,达芬奇则逃至梅尔齐家族位于米兰城外的庄园。他和弗朗切斯科在那里呆了一年半,达芬奇写笔记、画素描,弗朗切斯科则忠诚地陪伴在他膝边。几乎可以肯定沙莱也和他们在一起。
1513 年初,乔瓦尼·德·美第奇成为了教皇利奥十世。作为洛伦佐·德·美第奇之子,他在美第奇家族推翻佛罗伦萨共和国政府时助有一臂之力。佛罗伦萨的新统治者们对达芬奇没有任何不满,还邀请他去拜访罗马的美第奇宗座廷。9 月,达芬奇带着弗朗切斯科和(而立之年的)沙莱——他的善良天使和邪恶天使——出发了。

到罗马后,达芬奇被带到教皇的弟弟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家中。他被安排了住所,还有一间位于梵蒂冈宫的工作间——对于那个年代的艺术家来说,这可是前所未闻的特殊待遇。其中部分原因可能是达芬奇作为一位备受尊崇的大师的地位:这时的他已 61 岁了。比起提笔作画,他在撰写与绘画理论上花了更多时间,但他还是抽空完成了最后一幅画作——一幅神秘莫测的圣约翰画像,可能是 15 世纪 90 年代在米兰时就开始的创作。
圣约翰从黑暗的背景中现身,光线打亮他赤裸的上身的方式和早期肖像一样——光源位于画面前方。年轻的约翰露出笑容,指向上方——天堂,基督从那里降临,也将回到那里。
这种指向上方的手指在达芬奇毕生的作品中屡见不鲜。在早期的《三博士来朝》里,一个被挤在大树后面的男人首次做出这个手势,《最后的晚餐》里圣托马斯又将其重复了一遍,而 1501 年的草图里的圣安妮再次延续了这个传统。
1516 年 3 月 17 日,朱利亚诺·德·美第奇逝世。那一年晚些时候,64 岁的达芬奇又踏上了新的征途。
对达芬奇来说,安全感来自资助人——不只是对于绘画,对于他的全部天赋都是如此。从在米兰为卢多维科创作开始,他就一直在有权有势的家族那里谋求职位。这尽管让他容易受到雇主心血来潮和政治命运的影响,但也给了他专注于研究和实验的最佳环境。
他的新资助人不是别人,正是 1515 年 1 月加冕为法国国王的弗朗索瓦一世。
弗朗索瓦给了达芬奇“国王画师”这一头衔。在弗朗索瓦的姐姐玛格丽特的建议下,达芬奇、沙莱和梅尔齐在一座名为克卢庄园的古城堡定居下来,这里在 15 世纪 90 年代被改建成了皇室的夏宫。这里距离国王本人的官邸——位于卢瓦尔河畔的昂布瓦斯城堡——也不过数百米。
达芬奇第一次见到弗朗索瓦很可能是在 1515 年 12 月在博洛尼亚的时候,他那时参加了教皇为新加冕的国王举办的特殊觐见仪式。他当时的资助人朱利亚诺恰好是弗朗索瓦的姨妈。不过,达芬奇至少从 15 世纪 90 年代开始就在法国宫廷里颇有声望,宫廷里有他的老主顾、同时身任弗朗索瓦的私人秘书的弗洛里蒙·罗贝泰。
弗朗索瓦付给达芬奇、梅尔齐和沙莱可观的薪俸,要求的回报却仅仅是要达芬奇留在宫中。
据说,弗朗索瓦认为达芬奇是个“伟大的哲学家”。达芬奇几乎没有画画,从罗马带来的画作也寥寥无几:《施洗者圣约翰》、现存于卢浮宫的《圣安妮》和《蒙娜丽莎》。
一位拜访者注意到达芬奇右臂的活动功能已经丧失,而梅尔齐和沙莱会为他画画。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手臂的瘫痪,他的手腕和手指似乎并未受其影响,因为他笔耕不辍,继续素描和写作——和以前相比或许还有增无减。
达芬奇在这一时期画的素描里全是灾难场景。他一直以来就对暴风雨这种自然力量的展现十分着迷:他经常在写作中对其进行描述。
但画暴风雨的素描是个挑战:怎样才能画出“猎猎狂风”这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呢?我们看得到的是风中的事物——灰尘、石子、人和水。但在这些最后的素描里,为了展现大自然的力量,达芬奇挣脱了以往只画肉眼可见之事物的束缚。
某一幅描绘风暴的素描里充满了漩涡和卷曲的线条,用来表达风吹的方向。画中的城镇可能正是克卢庄园所在的昂布瓦斯,镇子上空的风让它只隐约可见。尽管如此,漩涡不过是一种独具一格的表现空气的手法——并非能在自然界看到的景象。实际上,它们会让人想起达芬奇某些早期作品的细节,比如圣约翰肖像里的卷发。在这些末期的素描中,图像的目的不再是忠实地呈现周遭的世界,而是呈现他脑海中的世界——这个他最终得以了解并画在纸上和木板上的世界。
1519 年 5 月 2 日下午,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倾斜而下。
达芬奇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梅尔齐陪在他身边,眼里充满了泪水。
此时,国王弗朗索瓦一世走进了房间。出于敬重,达芬奇在梅尔齐的帮助下,用尽全力坐起身来,他望着国王,“我本应好好进行艺术创作,但却没有做到,结果冒犯了上帝,也得罪了全人类。”
这时,他的病情突然发作,死亡的信使到来了;国王见状,连忙起身托住他的头,想给他帮助,让他在最后的时刻少一些痛苦。
根据遗嘱,达芬奇葬在昂布瓦斯城堡里的圣弗洛朗坦教堂里(现已被毁)。梅尔齐执行了遗嘱,并执行了遗产分配。达·芬奇将存在一个佛罗伦萨账户里的钱留给了住在那里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他把全部书籍、工具、画作和衣物都给了梅尔齐,将米兰的半个葡萄园留给了沙莱。
梅尔齐仔细、周到地经营和管理着达芬奇的艺术遗产。他回到米兰,成了家,生了一个儿子,并继续画画。同时,按照当年年迈的大师的指教,他会在晚上阅读达芬奇的笔记,并用清晰的笔记进行誊写。有时,他还会将达芬奇为文字配上的素描也临摹下来。
达芬奇去世约 10 年之后,梅尔齐出版了经过自己整理的大师笔记本,让达芬奇关于绘画、工程、建筑和自然及物理科学的理论和观察报告首次为世人所知。
16 世纪末,这些笔记和素描已在欧洲各个角落的艺术家们和学者们之间广为流传。
达芬奇最著名的素描之一便是《维特鲁威人》。他在素描里直观地演示了维特鲁威——一位公园 1 世纪的罗马建筑家——的理论,即神创造的人体是衡量所有建筑(也包括与之相关的艺术)的比例的最佳典范。画中同时出现了一位裸体男性的两种姿势,他伸展四肢去触碰两个基本的几何形状——一个圆周和一个正方形的边。裸体男性的肚脐所在的位置是圆形的正中心。维特鲁威的理论正是文艺复兴的艺术、科学及人文主义理论的核心,达芬奇对它的诠释则成为了随后几个世纪间人类对宇宙的理性探索的标志。
1504 年,52 岁的达芬奇在创作市政厅壁画时,他 29 岁。达芬奇画东墙,他画西墙。
这位年轻人又是谁?小小年纪竟敢挑战这位史上智商最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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