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要离婚自由，他画下了国王的不冷静

国王结了6次婚，他画了其中4位新娘。

出身画家世家的小汉斯·荷尔拜因，1497年出生在巴伐利亚，比亨利八世小6岁，也正好为英国王室服务了6年，被称为都铎王朝的摄影师。

他为亨利八世画的肖像，传世只有两幅半，却成为500年来最受认可的版本：

左、中：绘制于1537；右：绘制于1540

这位国王是英国历史上的传奇人物。

他博学——会五种语言，懂地理，还用拉丁文写过书。

他文艺——擅长运动，能写诗作曲，传说英国民谣《与好伙伴一起消磨时光》《绿袖子》都是他的作品。

他铁腕——吞并威尔士，创建皇家海军，脱离罗马教廷自任英国国教首领。

他暴虐——34年处死两个王后，处决7.2万名政治犯。

而他推动英国宗教改革的最初动机，就是要离婚自由，以再婚去获得一位有合法继承板的男性后代。

对君权的追求，对社稷的担忧，对男性继承人的渴望，让亨利八世10年换了六个王后。民间顺口溜记录了他的妻子们的命运：离婚，砍头，死，离婚，砍头，活。

1609年，18岁的亨利八世即位，并在当年娶了第一任王后、哥哥的遗孀——24岁的西班牙公主阿拉贡的凯瑟琳。当时亨利还是瘦弱少年，而凯瑟琳已是成熟的大姑娘：

左图：梅纳特·韦威克 亨利八世 39cm×25cm 木板油画 1509 美国丹佛美术馆藏；右图：迈克尔·西托 第一任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 28.7cm×21cm 木板油画 c.1500-1505 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藏

这桩为了巩固和西班牙关系的政治婚姻维持了24年，期间王后怀孕6次，只诞下玛丽公主，也就是日后的“血腥玛丽”：

荷尔拜因 玛丽·都铎 38.6cm×29.1cm 纸上粉笔 1536

英国王室藏

荷尔拜因18岁跟着哥哥到欧洲枢纽城市巴塞尔谋生，26岁画了鹿特丹神学家伊拉斯谟，一举成名。

3年后，他怀揣伊拉斯谟的推荐信到英国找工作。此时，诺福克公爵的外甥女安妮·博林也刚留法回国，正在英国宫廷大放异彩。亨利八世对她一见倾心，第一次动了离婚的念头。

到伦敦后，荷尔拜因在《乌托邦》作者、政治家托马斯·莫尔的人文主义圈子里站住了脚。3年后，在英国赚了不少钱的他回到巴塞尔，两次置办房产。但瑞士宗教改革引发的圣像破坏运动不允许他安居乐业，35岁的荷尔拜因，于1532年又返回英格兰。

画家第二次到英国，正赶上亨利八世终于赶走发妻，娶了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国王的任性妄为，气得托马斯·莫尔辞去了总理大臣职务。同样让莫尔生气的还有荷尔拜因——他与得势的博林家族和权臣克伦威尔走得很近，以致于伊拉斯谟也指责他“欺骗了那些举荐他的人”。

此时，画家最大的金主其实是信奉新教、追求奢华排场的新王后安妮·博林，他为她和她的身边人画像，也设计珠宝、书籍和各种日用品。

荷尔拜因给安妮·博林设计来了圣杯，上面刻着她的纹饰：一只猎鹰站在玫瑰之上：

巴塞尔杯设计图 1533

他还为新王后1533年5月31日的加冕典礼制作了街头布景：

阿波罗和九缪斯在帕纳索斯山上 草图 1533

但与安妮·博林有关的东西在1536年都被销毁。这一年，35岁的她被斩首，罪名是：以巫术诱使国王结婚、与兄弟乱伦、与五个男人通奸、与一百个男人发生性关系、过度干政、预备谋杀国王和他的私生子。

世人将安妮·博林之死归因于她婚后只生了一个女孩（也就是日后的童贞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一直没能诞下王子。但她的热衷政治、作风专横与奢靡挥霍，也是亨利八世痛下杀手的重要原因。

荷尔拜因给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画的油画肖像已不存，目前留下的只有这两张速写：

左图：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像 23.5cm×32.1cm 纸上粉笔和墨水 c.1532-1535 大英博物馆藏；右图：安妮·博林像 28.1cm×19.2cm 纸上粉笔 c.1532-1536 英国温莎城堡藏

安妮·博林之死的幕后推手，正是克伦威尔。他是亨利八世最信任的重臣，在他支持下，荷尔拜因被聘为宫廷画家。

1537年，40岁的荷尔拜因第一次画了46岁的亨利八世。他在造型上所做的安排，让亨利八世非常满意：

亨利八世像 28cm×20cm 木板油画 1537

马德里提森-博内米萨博物馆藏

这个时候荷尔拜因画功已经很厉害，进入宫廷之后又开创了独特的风格。也许是受到宫廷趣味的影响，他不再通过突出光影强调体积感，而是注重细节和人物面部特征的描绘。

人脸是他的课题，他充分地研究，乐此不疲。亨利八世的面部没有太多阴影，有着接近几何线条的轮廓线，透露出均衡超然的味道，趣味高贵。这张画甚至使人联想到中国的帝王像。

胡子画得很细，但不是莫尔那种再现式的细致，而是更概括：

手的阴影点到为止，和之前手的描绘完全不一样：

他为亨利八世画的全身像是这样的：

亨利八世和亨利七世 257.8cm×137.1cm 壁画草图 1537

英国国家肖像馆藏

这是荷尔拜因的白厅壁画素描稿中的一部分，左边是亨利八世。这个雄赳赳却无甚教养的姿势，后来成为统治者的标准姿势，亨利八世以及后代国王都被画成这样。

安妮·博林被砍头11天后，亨利八世就再娶了第三任王后简·西摩。西摩也是他唯一认可的“真正的妻子”，当然要有一张正式肖像。

这是小荷尔拜因笔下的第三任王后简·西摩：

第三任王后简·西摩像 89.5cm×65.5cm 木板油画 1537

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藏

这张画显示出荷尔拜因在光影表达上的一点纠结。人物描绘已经非常平面化了，背后的阴影其实不是那么有必要，但他还是画了。

简·西摩生下了亨利八世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并死于生产12天后。

继承人有了，但王后又没了。

这张画是1539年1月1日画家送给亨利八世的新年礼物，画中是小王子爱德华八世：

爱德华八世像 56.8cm×44cm 木板油画 1538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他还是不能放弃影子。

1538年，小荷尔拜因与大使菲利普·霍比一同前往布鲁塞尔，他的任务是为17岁的丹麦公主克里斯蒂娜画像，好让国王决定要不要娶这位年轻的寡妇：

丹麦的克里斯蒂娜像 179.1cm×82.6cm 木板油画 1538

英国国家美术馆藏

袍子和领子画得太棒了，但画家依旧在纠结阴影问题。

嘉人如斯，亨利八世当然太满意了，但公主不愿意。全欧洲谁不知道他先悔婚又杀妻，“如果我有两个脑袋就嫁给他。”

这次求婚不成，克伦威尔又向亨利八世推荐了德国公主克里维斯的安妮，她是神圣罗马帝国信奉新教的克里维斯公爵的姐姐。这桩婚姻一旦达成，可使双方联手对抗罗马教廷。

1539年夏，霍尔拜因被克伦威尔派往奥地利，给安妮公主画像：

第四任王后克里维斯的安妮 60cm×40cm 木板油画 1539

巴黎卢浮宫藏

画家笔下的公主让亨利八世心动，满脸痘印的公主本人却让他大呼上当，并当即行动——以叛国罪杀了为她的美貌打包票的克伦威尔。

甚至都没圆房，亨利八世就与第四任王后安妮离了婚，并认她当了干妹妹。佛系的安妮接受了亨利八世的安排，此后一直生活在英国。她于亨利八世死后10年去世。

虽然亨利八世没有直接怪罪对安妮公主使用美颜滤镜的荷尔拜因，但克伦威尔之死却给了画家很大打击。经克伦威尔之手交给他的王室订单鸡飞蛋打，他虽是宫廷画家但并不是首席，工作机会锐减。

与克里维斯的安妮离婚一个月后，49岁的亨利八世娶了第五任王后、安妮·博林的表妹凯瑟琳·霍华德。此时亨利八世已年近半百，身高188cm，体重超过136公斤，有荷尔拜因的肖像为证：

亨利八世像 88.5cm×74.5 cm 木板油画 1540

罗马国立古代艺术美术馆藏

这张画应该是亨利八世的正式官方肖像，他身着隆重的大礼服，依然是较少面部阴影。

从大金链子到皮手套，所有细节都无懈可击。荷尔拜因懂得取悦而绝不谄媚，将肖像画带上了照相时代到来之前的高峰。

亨利八世极宠爱第五任王后，但他患有痛风和梅毒，又忙于政务，婚后不到一年，20岁的凯瑟琳就红杏出墙，随后因通奸罪下狱，一年后被斩首。

和表姐安妮·博林下场一样，凯瑟琳的画像也被尽数移除并销毁，只留下这张荷尔拜因画的微型肖像：

女士肖像，也许是凯瑟琳·霍华德 直径6.3cm c.1540

1543年7月，52岁的亨利八世最后一次结婚，娶了第六任王后、31岁的女官凯瑟琳·帕尔。3个月后，还没来得及为新王后画像，45岁的荷尔拜因就死于鼠疫。4年后，亨利八世驾崩。

17世纪20年代，荷尔拜因受到佛兰德斯艺术家鲁本斯和凡·戴克推崇。18世纪，他冷静精确的北方风格被视为巴洛克的解毒剂，他本人则被尊为哥特大师。

这是荷尔拜因最后的自画像，让人想起他来自北方：

小汉斯·荷尔拜因自画像 32cm×26cm 白垩岩、钢笔和金 1542或1543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消失在国王脸上的阴影和体积感，又回来了。